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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區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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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翁愛原本平伏下來的心情在看到謝安之後,又開始鬧騰起來。她知道自個這個叫做作,可是她心裏不舒服啊!她還沒戀愛就失戀了!

謝裒家中兒子多,女兒少,倒是謝鯤有一女,不過那是長女,也沒可能任性。

謝安猶豫再三,終於還是走了過去。池塘並不大,因此,在上面修建的橋也是十分小巧,帶著江南吳地獨有的清秀。

他在王翁愛身邊蹲下來,心裏有幾分不知道怎麽辦。家中男孩多,哭泣之事並不多,若是有也會被被喝止。

少年沈默一會,最後將手伸進袖子裏掏了半會,掏出一塊膠牙餳來。

所幸天冷,也並不是貼身放著,因此餳塊並沒有融化。

“給。”他道。

王翁愛抱著膝蓋,看著他手心裏的膠牙餳。膠牙餳便是新年吃的軟糖,王翁愛一年開始的頭三天都要被人塞幾塊來著。

不過這東西不帶好攜帶,謝安是怎麽揣在袖子裏的?

“你怎麽帶出來的啊?”王翁愛抽了抽鼻子,紅著雙眼睛望著他。“這餳可不好帶。”

“用來餵石奴的。”少年笑得有幾分無奈,五弟謝石正在好動好吃的年紀上,上回被他罰抄書,一路抄到了新年為止。把他給拘束壞了,沒少纏著哥哥們鬧著出門,謝安對付弟弟的一個方法便是,將新年裏必須要吃的膠牙餳塞進弟弟嘴裏。膠牙餳將牙齒一粘,想好好說話都不能,只能嗚嗚哇哇的原地急的直跳。

他這麽一說,王翁愛想想也能明白了。不禁有些同情小五郎,那個孩子在她印象裏是個長得很討喜,很活潑的孩子。這麽被兄長一作弄,她都能想象他眼淚汪汪搖頭晃腦的樣子了。

她就那樣抱著膝蓋看著身邊的少年,女孩的眼睛裏也如同這江南吳地的山水一般,清澈的能將人的影子給照出來。她猶豫著伸出一只手,從少年手中拿過那塊軟軟的餳糖。

謝安手心紋路清楚肌膚幹燥,女孩子拿娶餳塊的時候,指尖如同蜻蜓點水輕輕摡過他掌心,細細的有些小癢。

她垂下頭,將那顆糖塞進嘴裏。甜甜的味道立即在唇齒間彌漫開來,糖在這會屬於奢侈品,她仔細的品嘗。

謝安看見她停止了哭泣專心吃糖莞爾。

他不知道她為何哭泣,他也不會去問。

他安靜的等在那裏,等她將餳糖吃完。

過了好一會,王翁愛開口說道,“很甜,謝謝。”

“不用謝,我也要好謝謝女郎。”謝安笑道。

“嗯?”王翁愛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,今日她沒做什麽啊。

“一飽肚腹之欲。”他眨眨眼,神情間有著俏皮。

兩人之間並不是完全沒有任何關聯,相反,曾經一起玩鬧過,見過對方樂哈哈的模樣。就算裝出一臉深沈也沒人信。

他這麽一說,王翁愛明白可能自己送的那些水晶蝦餃被拿來招待客人了。好像謝安也知道自己沒事就愛鼓搗些小吃出來。

自從衣冠南渡之後,士族們在吃喝這一項,其實降低的很厲害,甚至殺豬的時候,認為豬脖子肉很肥美,要專門割下來送進宮裏給天子,以示尊重,於是豬脖子肉也被稱為禁臠。

說句實話,王翁愛從來就不覺得豬脖子肉有什麽好吃的,還不如豬頭肉呢囧。

制作水晶蝦餃的材料並不難的,麥粉,蝦肉,豬肉。基本上都是常見食材,不過做外面的澄皮要費上許多功夫。不過這個做法,她既然已經讓自家庖廚搞了出來,那就是作為王家自己密不外傳的食譜了,庖廚裏誰敢說出去,誰就是個死沒逃的了。

“喜歡就好,我也很喜歡你的膠牙餳。”王翁愛眼睛還紅著,不過心情真的已經平伏了下來。

“呆在這裏,不怕嗎?”謝安側過頭去問道。他記得女孩子膽子總是要小些,這裏雖然說是在司空府,但是此處偏僻,一個女郎呆在這裏難免會害怕。

“謝郎還記得一句話嗎?這還是謝郎自己說的呢。”王翁愛看著他,眼角還帶著些許的淚痕道,“只要心裏無懼,哪怕惡鬼就在面前,也沒有什麽可怕的。何況這裏也沒有面目可憎的惡鬼。”說著,王翁愛看著小少年微微怔忪的模樣,原本郁卒的心情也如同烏雲裏照進了陽光,一點一點舒暢起來。

話語才落,那邊竹子邊竄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壯壯老鼠。

王翁愛穿越前對老鼠這種生物就是戰五渣,穿越後成了一名世家女,不要指望她對這種生物的戰鬥力有提高。

當即她臉色就變了,顧不上什麽禮法,伸手就去拉身邊少年的寬袖,“碩、碩鼠……”

這會老鼠難道不應該打地洞貓冬麽?

王翁愛死命壓著喉嚨裏呼之欲出的尖叫。

謝安見著她臉色蒼白,手抓住自己的袖子,若不是嚇得厲害了,恐怕不會有如此舉動,謝安家老鼠不少,例如他二兄就曾經親自爬到屋子上面熏老鼠,謝安作為弟弟沒少給兄長打下手。

“無事,碩鼠怕人,瞧,跑走了。”

王翁愛瞧見那只大老鼠不慌不忙的扭動著龐大肥碩的身軀,沒有半點見人後的亂竄,似乎這只老鼠只是很悠閑的在散步,王翁愛才是見人就要逃的碩鼠。

“這老鼠怕是李斯在糧倉裏見到的那只吧?”王翁愛皺眉說道。少年忍不住輕笑一聲。王翁愛聽見那笑聲,回過頭來,帶著些惱怒。

觸及到她的目光,少年臉上的笑不減,他故作沈吟,“李斯乃楚人,後為秦丞相,師從法家。這和女郎不太相符。”

王翁愛出生在建康,但是僑居士族向來以中原之士自居,於是她說的話都是地道的洛陽話,學的更是王家祖傳的儒學。倒是真的和李斯沒有半點相符。

不過,她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!

王翁愛看向謝安,而謝安卻回了她一個笑容。原本振作起來要反擊回去的心思,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頓時間不知道要怎麽使力了。

**

堂上客人坐在坐枰上,手持塵尾,方才那名謝家郎君和王家兩位郎君清談,看到的人可有不少。雖然沒有參與其中,但是也聽了不少。

兩個王家郎君自然是人中龍鳳,那位謝家小郎也令人刮目相看。雖然謝三郎自幼便有風神秀徹的名聲,七八歲又有勸諫大兄對犯事的事情。謝安在士族中名聲不錯,不過還是要讓人親自見一見他,聽聽他清談時候的神態語調。

清談一事與國事並無多少益處,不過是給名士們增加幾分風流氣度。就是這麽一件於家國沒有半點用的清談,卻是此刻評價人的重要標準。

那少年雖然在口音上有瑕疵,但是神態和用詞,都沒有半點可以挑剔的地方。即使口音上不盡如人意,但也終是瑕不掩瑜。

再者,謝家比謝鯤時要強上許多,謝裒為太常卿,謝家地位上升了不少。

和謝家門當戶對的那些士族,家中有女待字閨中的,不免有些意動。此少年有如此名聲,家中也有越發興旺起來的趨勢,和陳郡謝結親,也是相當好。這樣的少年,不失為一名佳婿。

言笑晏晏間,倒是不知道有多人的心思是如何了。

謝尚今日也到王導府上,和幾位同僚相坐而談。和那些同僚中,和謝尚關系最好的,莫過於袁耽。袁耽此人也是少有美名,很得王導的喜歡。謝尚和袁耽固然興趣相投,不過他最看重的,還是王導對袁耽的看重。

這些交往要說完完全全不帶任何功利,那完全就是笑話。

“聽說仁祖家中有女子善笛曲……”和說完樂理之後,袁耽笑著說起此事。謝尚得了當年王敦之妾的事情,在士族裏並不算也什麽秘密,左右不過一個以色事人的妾,在王敦死後的這些年裏,轉手多少次也不知道。袁耽提起此事,還真的是想聽一聽這個妾的笛曲吹得如何,他家中也養了好幾個姬妾,聽家裏的聽膩了,正好去別家聽個新的。

“確有此事。”謝尚笑道。那名妾侍得來也是一件意外,他本無心討要,主人以為他喜歡,便連人帶妝奩一同送了來。既然都送來了,他也領情收下來了。反正家中也不是沒有空置的院子,不過是多一個人罷了,收下來後,有興致了聽一曲笛曲不過是增添一抹趣味罷了,聽完過後,喝完酒也讓人退下了。

“我有心聽上一曲,不知仁祖願意招待麽?”袁耽灑脫慣了,他覷著這個姿容妖冶的青年。

平心而論,謝尚的容貌風度在他所見過的年輕人裏出類拔萃的,人也風雅,精通樂理。他家中正好有女弟將要及笄,若是謝尚人品不錯,結為兩姓之好,也是美事一樁。

“你若是到我家來,那裏有將上好的女樂藏起來的道理。”謝尚笑道。

“這可是你說的,到時候我可上門去了。”袁耽哈哈一笑說道。

“那我就等著你了。”

一時之間,笑語連連越發的融洽。

客人再多也是要散去的,到了元月十五還有要祭祀蠶神的事情,再想在司空這裏混個臉熟,也要看時候。

漸漸的天色暗沈下來,在閽門處的犢車也漸漸的散去。

王翁愛年紀漸大,但是長得卻比同齡女孩子快。瞧上去別人都以為她有十二三歲。這都是托了多喝水牛奶的福。今日去伯父家拜訪,王妙容帶著妹妹王稚容去和族裏頭同齡的女孩子瘋玩,玩的很盡心,不過到了回家和姑母坐一輛犢車的時候,瞧見她的臉色,頓時有些小怕。

王翁愛在年紀上和侄女差不多大,但是畢竟她不是真蘿莉,有時候對著侄女拿出姑姑的樣子去疼愛去哄逗。於是兩個小姑娘看著她面上沒有多少笑影,心下有些惴惴。

王翁愛靠在車壁上,謝尚有妾的事情在心頭帶來的酸澀在此時只有一層薄薄的感覺,如同吃了一口才長成的酸梅,酸,但不至於心疼。

不過謝安倒是讓她有些意外,她原本他會很正氣很嚴肅的,結果她隨口的一句話,都能拿來逗她。嚴肅嚴厲半點也不見。

虧得她之前還以為他會是個小老頭呢。

**

家中郎主回來之後,幾日都沒有召喚家中女樂吹奏樂曲。阿妃前幾天陪著宋袆吹寒風受了涼,最近咳嗽發熱顯然是得了風邪癥。宋袆年紀比謝尚要大上幾歲,雖然曾經服侍王導,但是王導死後轉手不知多少次,見慣了風塵,遇見謝尚的時候,即便是見慣了男人的她,也為這個男子的風神容貌所迷。被送了來,更是來的心甘情願。

不過她來了之後發現,家中姬妾只有那麽一個服侍起居的家生子,她也沒占著多少便宜。幾次去都是吹奏笛曲罷了。

心下不免認為是那個叫阿妃的霸占了郎主,所以橫豎看阿妃不順眼,使出點小手段叫人難堪的。

如今阿妃病倒了,可不就輪到她了麽。姬妾之間就是這樣,不受寵就用些手段,不管怎樣只要讓夫主將喜歡轉移到她們身上就好。至於是什麽手段,虧不虧德行,那就不是以色事人的妾侍的考慮了。

她在屋中,對著一面鏡子,手裏的細筆沾著盒子裏的黛膏仔細的描畫眉形,待到一雙細眉畫成,外面侍女滿臉喜氣的走進來。

“宋娘趕緊裝扮一番,郎主喚你持笛前去!”

女子立即欣喜的從茵席上起身,讓侍女將在椸架上的新衣取下。頭上的步搖熠熠生輝,走動起來步搖搖動,越發顯得她姿容艷美。

謝尚躺在一張大榻上,屋內的竹簾放了下來。

宋袆拜下起身之後,只聽到竹簾裏男聲慵懶,“你吹一曲吳曲吧。”

吳地曲柔軟多情,與幾百年前的楚風有些相似,宋袆跪在茵席之上,持起笛子吹奏。

君似湖中水,儂似水仙花,相親相愛,魚躍弄影。

曲中的情絲纏綿,最是勾人。

一曲終了,宋袆放下手中笛子。

謝尚眼眸半闔,“你覺得,我與王處仲相比如何?”王處仲便是王敦,即使他作亂,也是瑯琊王氏曾經當權的人,不能直呼姓名。

宋袆原本就是王敦的小妾,聽到謝尚這麽一問,哪裏有不討好的道理,她連忙說道,“他與郎主相比,就如同田舍郎與貴人一樣。”

王敦眉目舒朗,性格簡脫,精通《春秋左氏傳》。雖然起兵作亂,也不能不承認他也是一名雅士。

謝尚聽了,面上沒有多少喜色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咳咳咳,東晉初年比較窮來著。世家裏的食譜是屬於要保密的,就是天子來了,世家也不會告訴配方的那種。一旦配方洩露,那就要死人了。例如石崇家有人洩露石崇的一個快速制作豆粥的方法,立刻被殺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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